近几十年，信息爆炸的硝烟早已将“幸福的书生”变成了时间隧道中摇晃着烛光的童话故事。现在书越来越多，但值得一读的书却越来越少了。我觉得，真正会读书的人，并非以求知为目的，而和那些将自己放逐于浪尖和峭壁的人一样，读书是一种生活。为掠取知识而博览群书及用读书来逃避某种失败的生活，在我看来是危险的。
　　从本质上讲，人类不会因书写和阅读而获得根本的改进。原因在于：第一，知识并未消除野蛮，它只是把野蛮从肌肉中抽出来，移植到更可怕的介质中去了。第二，知识和无知是同步增长的，仔细观察你会发现，它们不过是同一种东西的两种表现方式。在今天，一种比古代更邪恶的无知正打扮成知识，通过文字传染控制着越来越多的人。可以说，我们是处在一个用光学代替阳光的黑暗时代，要警惕盲人教师！
　　如果有人认为我是一个文明怀疑论者，那么，我想对他们说：信仰能够带来比知识更大的幸福，不过还需要补充一句：普及某种信仰的书是最值得怀疑的。
　　现在回忆起来，我最快乐的日子都是在我们称之为“有感而无知”的岁月中度过的，可是在当时，那种快乐是那么地不能令人满足，所以，求知是不可避免的了。到今天，许多知识对我已经不重要了，我重新停靠在最初曾给我以快乐的源头，不过这一次我是既快乐、又满足，我想起艾略特曾说过的：
　　“我们有过经验，但未抓住意义，面对意义的探寻恢复了经验。”

1995年